灯海归途 正月十五,上元灯火照亮了长安的夜。 朱雀大街苏醒了,千万盏琉璃彩灯汇成流淌的金河,几乎要将沉黑天幕烧掉。 丈馀长的红绸彩扎起腾跃的龙与凤,乘着喧声盘旋欲飞。 平日紧闭的朱门绣户敞着,门阶处摇曳的灯火映亮了主人家矜持含笑的脸。 孩童泥鳅般在人堆里钻,握着糖葫芦或玲珑纸灯,笑闹声洒进蒸腾暖雾里,搅得满街愈发喧腾甜香。 空气稠得化不开,炸糕热油香丶熬得黏稠的麦芽糖甜丶还有一丝丝冬末寒气,全部揉成一团。 宝马香车,罗绮如云,金吾弛禁,一夜浮华似幻。 安国公府偏门无声滑开一隙,九岁的苏庭燎裹着雪青小斗篷,半个身子已灵巧闪出。 门缝里探出贴身丫鬟晴雨惨白的脸。 “九娘子,求您,回来吧!叫人看见……” 声音压得极扁,哆嗦着。 庭燎头也没回,乌亮眸子只追着远处护城河上那朵悬着的大金牡丹花灯,灯影在瞳孔里烧着。 “就看一眼!马上回来!” 脚尖点地,雪青影子一闪,彻底融进了门前人潮。 晴雨的手徒劳抓了抓,连片衣角也没沾到。 灯愈亮,人愈稠。 笑浪丶吆喝丶锣鼓,嗡鸣着撞入耳膜。 起初,河上灼灼盛放的牡丹灯一直引着庭燎方向。 巨大金线花瓣拢着几十支火烛,远望真如一团燃在寒水冰面上的火焰。 她踮脚,在人头缝隙里捕捉那朵光焰。 渐渐地,灯影在眼前打旋,重叠。 四周那些穿绸裹缎的大人忽然变得高如山峦,移动的墙般轻易阻断一切光亮。 脚下青砖成了软烂的泥,每挪一步都重滞不堪。 寒气从绣鞋口爬进来,细细啃啮着小脚趾。 近在咫尺的金牡丹,任凭她怎麽挤,总隔着一层晃动的人海。 “阿爹?” 细弱呼喊刚出口就被喧闹吞尽。“哥哥?” 只有陌生目光随意扫来。 一股冷气猛地从脊梁骨窜起,密密麻麻勒住喉咙。 她茫然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