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山海初鸣 卷语: 我曾以为,山海是阻隔。 后来才知,山海是我来时路,亦是我登天梯。 ——苏晚晴 --- 鸡叫第三遍的时候,薄雾还没散,像一层撕不开的、潮湿的纱,笼着沉睡的村庄。 苏晚晴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脚下是娘连夜纳的千层底,踩在露水打湿的土路上,几乎听不见声音。她身上是洗得白、叠得整整齐齐的蓝布褂子,肩头挎着一个沉重的、半旧的帆布包,里面塞了她所有的行李,和几件她舍不得丢、但注定与上海格格不入的旧物。 “丫头,到了就给村支书家打电话,啊?” 爹的声音干涩,带着山里人惯有的沉默,那双布满老茧、沟壑纵横的手,将一个小小的、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塞进她手里。布包还残留着体温,沉甸甸的,压得她手腕一坠。 她知道里面是什么。全村十几户人家,张家五十,李家一百,凑出来的五千块钱。还有十几个温热的鸡蛋,用红纸细心衬着,是娘和几个婶子一早煮好的。 “嗯。” 她应了一声,喉咙紧,更多的字眼堵在胸口,吐不出来。她不敢看爹娘的眼睛,那里面混杂着期盼、不舍,还有一丝她这个年纪尚不能完全理解的、对于未知远方的惶然。 村支书家的拖拉机已经“突突”地响了起来,司机王叔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短促的声音在山谷间撞出回响,惊起几声犬吠。 “走吧,别误了火车。” 娘上前一步,飞快地替她捋了捋其实并不乱的鬓角,手指粗糙而温暖,带着皂角的干净气息。 苏晚晴终于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片生她养她的群山。墨绿色的山峦在晨曦中显出清晰的轮廓,一层叠着一层,延绵不绝,像沉默的巨人,也像无边的囚笼。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熟悉每一道山梁,每一条溪涧,却也憎恶这每一道山梁,每一条溪涧。它们挡住了风,挡住了雨,也挡住了山外那个据说流光溢彩的世界。 今天,她要走了。 她转身,爬上拖拉机的后斗,帆布包硌在腿上,生疼。王叔吆喝一声,拖拉机猛地一震,喷着黑烟,颠簸着驶上那条唯一通向外面的泥泞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