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列车 一九六二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仿佛西伯利亚的寒流倾巢而出,将广袤的华北平原冻成了一块坚硬的铁板。风声凄厉,如同无数把钝刀在旷野上反复切割,卷起地上仅存的枯黄草屑和沙尘,扑打着一切敢于阻挡它去路的物体。 呜——! 一声悠长而嘶哑的汽笛,像垂暮巨兽的悲鸣,艰难地划破了这座北方小站凝滞冻僵的空气。月台简陋破败,几间低矮的砖房窗户糊着厚厚的报纸,抵御着无孔不入的寒气。一列墨绿色的火车,如同一条疲惫却依旧坚毅的长龙,静静卧在铁轨上。它并非客运常见的绿皮车厢,而是更为粗犷丶饱经风霜的“闷罐子”车皮,车身上油漆斑驳脱落,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白色代号和标语残迹,所有车窗都被厚重的木板钉死,只留下高处几条狭窄的丶用于透气的缝隙。它沉默地矗立在那里,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隐秘和沉重。 站台上,人影稀疏。没有寻常送别的喧嚣与泪眼,没有叮咛与挥手。只有一群裹着厚重棉大衣丶戴着棉帽或围巾的人,提着样式统一的丶看起来异常沉重的行李箱或藤条箱,沉默地丶有序地在几名身着同样朴素便装丶但眼神锐利丶姿态挺拔的工作人员引导下,依次登车。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紧张与肃穆,连寒风似乎都识趣地收敛了几分呼号。 秋雨站在队伍的中段,纤细的身影在宽大的藏蓝色棉大衣里更显单薄。大衣的肘部已经磨得有些发白,领口露出的围巾也是旧的,但洗得很干净。她一手拎着一只硕大的丶深褐色的藤条箱,箱角的皮革因为长期使用而显得油亮,另一只手紧紧按着斜挎在身侧的帆布书包,里面鼓鼓囊囊,似乎塞满了书本纸张。寒风撩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过分冷静的黑眸。她微微眯起眼,望向那列沉默的火车,眼神中没有迷茫,没有畏惧,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丶奔赴目标的坚定。她呵出一口浓白的雾气,那雾气瞬间便被寒风撕扯丶消散,如同她即将告别的过去。 脚步挪动,她随着人流踏上冰凉的铁皮踏板,弯腰走进了车厢。 车厢内的世界,与外面的天寒地冻形成了另一种极端的对比。光线昏暗得如同黄昏,只有几盏悬挂在顶棚的马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有限的范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