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劫 陇西的土,干透了。 日头像一颗烧红的铁丸,死死嵌在灰白的天穹上。自开春起,便吝啬一滴雨露。大地裂开纵横交错的巨口,深不见底,贪婪地吞噬着最後一点水汽。风卷过,不是清凉,而是裹挟着滚烫的沙砾,刀子般刮过人脸,刮过那些早已枯死丶挺立如戟的庄稼残骸。龟裂的田土,硬得像烧过的陶片,一脚下去,腾起呛人的尘烟。几株顽强的枯草在田埂上抖索,叶尖焦黄卷曲,轻轻一碰便化作齑粉,随风飘散,如同这片土地上渺茫的生息。 远处的山峦,往日该是郁郁葱葱,此刻只馀下焦褐的轮廓,死气沉沉地趴在干涸的天际线下。赤水河,昔日滋养一方的血脉,如今河床裸露,布满巨大的丶被阳光晒得发白的卵石,只剩下河心一线浑浊的泥汤,艰难地向前蠕动,散发着绝望的腥气。 萧宇轩佝偻着腰,将最後几瓢浑浊得几乎看不见底的水,小心翼翼地浇在自家田垄边几棵同样垂死的粟苗根上。水一接触滚烫的土面,立刻发出“滋啦”一声轻响,腾起几缕微不足道的白气,瞬间便被吸干,只留下一点深色的湿痕,转瞬即逝。他直起酸痛的腰背,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汗水和尘土的泥垢,目光掠过自家那几亩薄田,落在远处官道旁那株巨大的老槐树上。槐树的叶子早已掉光,虬结黝黑的枝干扭曲着伸向天空,像垂死者不甘的枯爪。 树下,一块新立的丈高青石碑,在烈日下泛着冷硬的光。碑上深刻着铁画银鈎的秦篆大字,每一个字都透着森然寒气: 商君垦草令 陇西郡守府谕令: 国之大计,在耕在战。今岁天行亢旱,然强敌环伺,军需万急。凡郡内官道三十里内田土,无论公私,尽数收归国府屯垦,以为军粮根本!抗令不遵者,以乱法论处,罪及亲族! ——大秦陇西郡守令 石碑下,围着黑压压一片人影,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如同田里那些枯槁的粟苗。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丶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在热浪中沉浮。几个穿着黑色吏服丶腰间悬着短剑和绳尺的里正丶亭长,簇拥着一位身着玄色深衣丶头戴鹖冠的郡府法曹。那法曹面皮白净,下颌留着短须,眼神却像两把淬了冰的锥子,冷漠地扫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