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戳 松花江冻得嘎嘣脆,冰面青黑,镜子似的照见个灰秃噜的天。西北风那叫一个邪乎,小刀子似的,专往人骨头缝里钻。艳红缨就戳在江当间儿,身上那件唱木兰的旧斗篷,红不拉唧,让风吹得呼啦响,像只冻僵了还死命扑棱膀子的傻鸟。 她没勾脸,素面朝天,眼窝子底下那点青黑,是熬的,也是冻的。可那腰杆子,挺得比身後挂着冰溜子的老榆树还直溜。她吸溜一口刀子风,猛地开腔:“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 嗓子还是那副金嗓子,清亮丶高亢,带着股子穿云裂石的劲儿,硬邦邦砸在死寂的冰面上,撞到江堤,又弹回来,嗡嗡的。最後一个音颤巍巍悬着,绷得死紧,啪嗒,断了。四下里静得吓人,就剩风在那呜嗷喊叫。 艳红缨站成个冰雕,半晌,才拿手背狠狠蹭了把眼角,冰碴子混着点水星子,让她粗鲁地向上抹掉了。她猛一转身,红布子甩开一道豁亮的红弧,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咯吱响的冰溜子,奔着江堤下头那片冒着黑烟丶一股子铁锈煤烟子味儿的厂区就去了。文工团小楼门口搬家的乱乎劲儿声响很大,但始终没盖过丧钟敲响的声响,因此她眼皮子都没撩一下。 绥汾河口岸的风更邪性,裹着柴油丶皮毛和毛子身上的膻乎味儿,呼呼往脖领子里灌。艳红缨裹紧她那件洗得发白的红大衣,挤在一堆裹着厚棉猴儿丶吵吵把火的倒爷中间。耳朵里灌满了天南海北的讨价还价丶毛子卷着舌头的吆喝丶卡车放屁似的轰鸣。空气里飘着哈人的旱烟丶生皮子味和冻硬了的马粪蛋子味。 她手里死攥着几张油印纸,俄文数字和汉字批注糊满了,废钢轨丶生铁锭丶合金料。纸边让她汗手捏得起毛了。这玩意儿,比当年背整本玉堂春还硌得慌!旁边几个油渍麻花的倒爷斜眼瞅她,嗤笑声儿直往耳朵眼儿里钻:“啧,老娘们儿也来搅合铁疙瘩买卖?唱戏的嗓子喊得出价儿?” 艳红缨下巴颏一扬,硬把那扎人的目光顶回去。她清了清那副金贵的嗓子,往前拱了半步,蹿上一块冻得梆硬的大石头,迎着刀子风,丹田气一提:“乌拉尔重轨!三号库!一百八十吨!每吨……” 那清亮带金属声儿的嗓门猛地拔起来,像把烧红的攮子,噗嗤一下捅破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