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九年的北京城,寒冬像块淬了冰的铁,死死裹住天地。风是刀子,刮在脸上能撕下层皮,呼出去的白气刚冒头,就冻成细碎的冰碴子往衣领里钻。 那年有个五岁的小男孩,脚底下蹬着一双露趾的破棉鞋,脚趾早冻得没了知觉,只跟着他爹娘的背影机械地往前挪动。他三岁的妹妹被他奶奶裹在怀里,小脸冻得青紫,哭了两天了,可能高烧,嗓子早哑了,只剩下微弱的哼唧声,她像只快冻僵的小猫。他爷爷走在最前头,脊梁骨早驼得像块弯木,手里攥着根光秃秃的树枝,每走一步都要晃三晃,呼出的气里带着股子咳了半冬的铁锈味。 路上全是逃荒的人,个个面黄肌瘦,衣服破得遮不住身子,像群在冰天雪地里挣扎的蚂蚱。他爹娘背着半袋霉的红薯干,那是他全家最后的口粮,每回掏出来,他娘都要数着粒分给家人,自己却只啃点树皮磨成的粉,嘴唇裂得全是血口子。 有天夜里,他爷爷没挺过去。他缩在背风的土坡下,身子蜷成一团,早上再叫,已经硬了,脸上还凝着层白霜,像结了冰的河面。他爹用冻裂的手刨了个浅坑,把他爷爷埋了,没力气哭,只是蹲在坑边,用袖子抹了把脸,不知是泪还是冰碴,瞬间就冻在了下巴上。 第三天,他妹妹也没了。那天风特别大,他奶奶把自己的破棉袄裹在妹妹身上,可他妹妹还是感觉越来越冷,最后趴在奶奶怀里,小身子一抽,就再也不动了。奶奶抱着她,坐在雪地里,眼睛直勾勾的,嘴里反复念着“我的乖孙”,到了傍晚,也没了声息——她揣着最后半块红薯干,想喂给妹妹,自己却饿晕了过去,再也没醒。 埋上了奶奶,爹娘带着他接着走,他们的脚步越来越沉。 第五天,红薯干吃完了,爹去雪地里挖冻硬的草根,回来时腿一软,栽在雪地里,就再也没站起来。他娘抱着爹哭个不停,哭着哭着也倒了下去,小男孩拉着妈妈的手,那手冰得像块石头,再也暖不过来了。 路上的逃荒人有的看男孩一眼,有的连看都不看。有个妇女带着两个闺女,看了看他死去的爹娘,不由分说递给他一个窝窝头拉着他的小手就往前走…… 城门口的风更急,他身上就裹着件他娘留下的破棉袄,里面空空的,肚子饿得慌,咕咕叫着,却连一点...